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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微头条丨清醒的“解放”:没有什么别处也无所谓回归

发布时间:2022-06-24 09:46:35   来源:北京青年报    

“解放”是一个颇为宏大的词,让人联想起战争与运动、英雄与先驱、荣誉与牺牲等等,然而,在Netflix播出的韩剧《我的解放日志》(后文简称《日志》)却与此毫不相干。该剧的豆瓣页面中有两条高赞短评:其一为五星好评——“我的灵魂瞒着我出演了这部戏”;另一条为三星——“我看电视剧是为了逃避生活的,你把我的生活掏出来看,我从哪里获得轻松”。两条短评的态度截然相反,却也揭示了该剧最为突出的特征:这是一部关于普通人日常生活的电视剧。在这样一个时代,普通人何以需要又如何获得解放?

“小确苦”

如果对剧情进行一种简单的纲要式概括,或许可以说大姐琦贞想从爱情中解放,二哥昌熙想从工作中解放,小妹美贞则想从人际关系中解放。更准确地说,爱情、工作和人际关系,是廉家三姐弟在剧中面临的最表层困境。琦贞的主要问题在于,她自己对爱情充满热情与期待,却又鄙视所有追求她的男性。昌熙的工作需要听许多人说许多的话,他虽然不喜欢却默默忍受,甚至逐渐变成自己最讨厌的多话的人。美贞自身宛如透明人,同时小心地隐藏着对身边所有人的不喜。毫无疑问,这也是当代人,尤其是中青年“打工人”所面临的主要困境。


(资料图片)

那么,“解放”应该意味着解决问题,走出困境,比如日剧《风平浪静的闲暇》,又或者台剧《俗女养成记》。主人公或主动或被动地抛下城市里的薪水与恋人,回到乡村小镇,放飞自我,重启人生。然而,相较于前两者在日常生活中寻找“小确幸”的努力——这也是消费文化的主流话语之一,《日志》的笔墨更多地放在了那些小而确定的痛苦上。

昌熙非常渴望拥有一辆车,但父亲始终不同意他贷款买车。与贫困、暴力又或者是饥荒、自然灾害造成的后果相比,昌熙这无法实现的物质欲望似乎不配称之为“痛苦”。或者说,因为没有车要花三个小时通勤,要被女友看不起,也无法像普通城市青年一样谈恋爱等等,只是一些极其微小的困扰。美贞无法拒绝的同好会,琦贞得不到的彩票,也都是这样一些细小的苦恼,似乎只要他们稍微强硬一点、自信一点、想开一点,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。

然而,随着剧情的徐徐展开,我们发现昌熙的世界如此拥挤而嘈杂:办公室里有极其聒噪的同事,工作内容是没完没了的对话,通勤路上是疲惫的人群,家里是五口同居。我们忽然理解了昌熙对车的渴望:一个属于自己的安静的空间,一种生活由自己掌控的确定感。

于是,我们确信并认同了他的痛苦。这些弥散在日常生活中的令人感到钝痛的细小碎片,组合成为确定的精神痛苦——我们建构意义的能力遭到了破坏。廉家三姐弟的痛苦归根结底是相同的:自我价值感的全面失落。用流行的词汇来表达,即“空心的人”。

正如开头提到的短评,我们总是默认电视剧的任务是制造幻想,提供一场安全的冒险来逃避日常生活。而是否具备讲述痛苦的意愿与能力,则似乎成为区分所谓严肃文艺与大众文化的有效标准。

从这个意义上说,《日志》是一次不错的尝试。面对这些小而确定的痛苦,它既不占据道德高地教育观众勇敢坚强,也不认同强者逻辑煽动观众赢得胜利,只是做一个耐心细致的记录者。最可贵的或许还有它的诚实,即使动用金手指让昌熙开上了劳斯莱斯,但豪车依然被堵在了拥挤的停车场,昌熙依然无法开车送一位暧昧对象回家。

现代爱情的面貌

正如许多观众认为《瞬息全宇宙》最后依靠“爱”来解决问题是非常老套且偷懒的叙事,也有很多对“磕CP”不感兴趣的观众认为,《日志》让两位女主人公通过恋爱来实现解放,是一种天真到近乎浅薄的想法。但在我看来,《日志》中的浪漫叙事并不浅薄,相反它触及了现代爱情的核心特征。

法国社会学家伊娃·易洛思在《爱,为什么痛》一书中以简·奥斯汀的小说为例,比较了19世纪早期的恋爱婚姻与一战后的现代爱情的差异。伊丽莎白听见达西以傲慢又轻蔑的语气批评她时,既不沮丧也不觉得被羞辱。这种防御力并非来自她的性格或思想,而是因为在彼时彼地的社会语境中,爱情的成败得失与价值感无关。赋予一个人价值的是“品格”,择偶的标准同样是“品格”。而所谓“品格”,指一个人在多大程度上实践了其所在的社会团体所秉持的价值观念。换句话说,只要伊丽莎白的人际网络认可她是一位合格的“淑女”,那么达西是否爱她、对她有怎样的私人看法,都不会影响她对自己的评价。

我们的爱情与此却截然不同,它的特征之一是与价值感密切相关。一方面,爱情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道德与宗教,成为超越性价值的来源。人们对爱情感到失望,进而冷嘲热讽,恰恰反证了对爱情超越日常生活的期待。美贞向神秘的陌生人具先生索取感情的理由,正是自己从未感到过满足,而她反复强调她索取的感情是“崇拜”而非爱恋,可见她对爱情这一特质的认知十分清醒又无比坦然。

另一方面,爱情成为自我认同的重要部分。爱情是个人风格、特质乃至人格的显现,因此失恋失去的是一部分自我,失败的爱情伤害的亦是自我的价值感。琦贞之所以对向她表白的男性恶语相向,是因为被自己不喜欢、看不上的人示好,意味着自己的价值被错误地评估,这让她感到被冒犯。

现代爱情的另一个特征,在于“我”就是爱情的尺度。我们的爱情注重“感觉”,是“个性”让我们彼此吸引或排斥,除了个体的需求和欲望之外,现代爱情别无标准。具先生是个从事危险职业、背负着沉重过往且终日酗酒的男人,但美贞自始至终都不曾介意这些“硬伤”,甚至是“污点”,观众也没有通过弹幕叫美贞“快跑”。何以如此?用当下最时髦的话语解释,原因在于具先生和美贞能够为彼此提供“情绪价值”。

美贞觉得语言是不可信的,人们说话仿佛使用面具,她不知道面具后的人是何种模样;不说话的具先生于她而言是“透明的”,因此哪怕具先生是个来历不明的酒鬼,她依然感到安全、信任、放松,甚至可以释放自己的偏执和刻薄。让她在人际关系的无形包裹中得以喘息,便是具先生给美贞提供的情绪价值。如今,情绪价值似乎可以用来解释许多看起来不匹配、不合适或者是所谓不健康的亲密关系。

难道所有的当代浪漫叙事都在如此讲述爱情吗?非也。且不说用工业糖精调配的各类甜宠剧,即使是长期以细腻精致的言情见长的韩剧,大多数创作所做的事都是以或“甜”或“虐”的手段为爱情“附魅”。相较之下,《日志》大概称得上是对爱情的“祛魅”,但这种“祛魅”又与讲述爱情在日常生活中逐渐被消磨的故事不同,它追溯至爱情的开始,又延续至关系的结束。昌熙分了手,琦贞的恋爱结果继续延宕,美贞的恋爱获得重生,但她再次打开了解放日志。

前几日,在追《闪亮女孩》的小伙伴向我感慨:“现在的剧好卷哦,又要谋杀,还要穿越,还要平行时空什么的。”我说:“或许你追完这部可以看看《我的解放日志》,既丧且颓,十分厌世。”

一边内卷,一边厌世,春夏之交的小屏幕精确地映射着这个撕裂的时代。作为一个“清醒的现代主义者”,我喜欢《日志》的结尾,没有什么“回归”,也没有什么“别处”,三姐弟从乡村搬进了首尔;他们的工作与生活有了一些起色,但这样的“进步”也说不清是自主的选择还是偶然的机遇。现代人的命运大抵如此,乌托邦早已消失,我们在制度与精神的夹缝之间安身立命。

关键词: 人际关系 我们的爱情